伊角吃了一驚，卻是出乎意料地，什麼也沒說。

進藤故意挑了一記眉，說，“看你的樣子，似乎早就知道了？”

伊角緩緩搖了搖頭，“我記得，當年SAI風頭正勁時和谷做出過判斷，他說，SAI是學生，所以只能在暑假時候上網。”

這次驚訝的人變成了進藤光，“啊噢，原來他是福爾摩斯麼？”

她也想起來了，自己面對和谷脫口而出的那句，“原來你是Zelda？”

雖然之後也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圓了回去。

不過也有他們當時絕不會相信的緣故在──那個網絡的棋神，不可能是個小學生吧？

“如果你真的是SAI的話，那麼靜真的表現，也可以理解了。”伊角自言自語著，“不對……進藤你當初進院生還不是一組啊？你在故意……隱藏實力？”

“啊？”進藤光呆住了，“這個……這個……”她沒想到這麼多年後，她還得重操舊業，專業圓謊什麼的，真的遠離她好多年，“這個……當時你們連我下贏塔矢亮不是都不信的麼……”

她慌慌張張地點開了對局網頁，“開始了哦？”

伊角沒多想，點了“接受”。

藤原佐為懷念地註視著面前的電腦畫面，與十年那個箱子不同，現在變扁了，也清晰了很多。

小光的熟練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語了嘛。

就是有一點不好……

“五之五……”

“佐為，這樣很老套誒。”

“……你下還是我下！”

“好吧，如果我是伊角的話──”

“那換你下？”

“…………………………那你下得太差了，人家伊角也會懷疑我的麼？”

“我哪裏下得差了？”

“啊，我是說，下得跟我差太多的意思嘛？”

“小光你混蛋！”

當初那個乖巧地聽話的小光，哪裏去了！

藤原佐為忿忿不平地想著，邊思考著棋局，邊跟進藤光吵架。

兩個人在腦海裏吵得天翻地覆，一邊還不忘荼毒伊角。

伊角表示亞歷山大。

總在網絡棋室出現的職業棋手，其實並不多。

一來是沒有時間，誰會無所事事把寶貴的閑暇泡在網上呢，二來，網絡圍棋參與者的水平，平均線在職業棋士以下，這也極大地限制了他們上網對局的興趣。

而之所以他註冊了這個ID，還得感謝下某個網絡圍棋的軟件公司為了聚集人氣而特地跟棋院做的一手好公關，彼時每一個棋士都當政治任務完成來著，平均每一個月登陸幾次，為人氣服務。

好在當年除了塔矢亮，他們這一批年輕棋士都有參與，彼此的ID也算熟悉，大家就捉對廝殺，絕少接受真正的業餘選手對局。

所以當他無意中掃了一眼觀局列表時，冷汗唰地一下就從額頭滾落。

拜托，你們是集體來看我挨揍的麼？

不多時，和谷電話來了，一邊嚷道，“你怎麼會跟SAI對局！”一邊又給他鼓氣，教他一定要挺住，輸了就請他吃一個月的刺身！

進藤光聽到了好笑，不由對伊角做了個抱歉的手勢。

無他，前面的差距太遙遠了，官子部分再掙紮也沒用，伊角桑你就早早從了佐為吧──咳咳。

伊角好歹是個循環賽的常客，這點眼力也是有的，雖然堅持到官子部分已是他所能做的極限。

這個人，不是進藤。

想必觀棋的每一個人，都看得出來。

一個人的思維，比他的DNA都來的可靠。

世界上或者有完全相同的兩組DNA，但絕對不存在完全相同的兩個棋手。

之前他沒深入接觸過SAI這個賬號，所以印象不甚清晰，但是如今，面對面的對局中，進藤光下著明顯不是進藤光的棋──

伊角瞬間就淩亂了。

“我……我認輸了……”

在雙重的心理打擊下，伊角在官子部分潰不成軍。

也許在出現那個可怕的猜測的時候，他就無心在對局之中了。

“進藤你……”

他吞咽了一記口水，看著她，就好像看著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

進藤光剛吵完架（還吵輸了），心裏極度不爽，口氣當然不會很好，“幹嘛啊！”

伊角：“………………”

伊角好聲好氣道，“沒什麼……”

他不知道為什麼進藤光要跟他下這一局，顯然，她從未對任何人這麼做過。

但是只要想到，他又擁有了一段別人無法竊取的美好（你確定？）回憶，他便又選擇性地對其中的矛盾之處視而不見了。

就像當年，那個哭泣的孩子，在他對面哽咽地說，“他在這裏……只要我還在下棋……”

他是誰呢？誰又消失在她的棋子之間？

他不會問，更不會深究。

記憶本身就彌足珍貴，何苦要去強加幹涉，剝離得支離破碎呢？

這也是為什麼，進藤光膽敢在伊角面前下出這盤與自己風格相近，但思路迥然的棋局。

他從來都是默默地接受，不會多問一句，多走一步。

而就在此刻進藤光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後，佐為驚詫地睜大了雙眼。

銳利的目光頓時落回到對面的黑發青年身上，“他？”

進藤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念頭又被這個寄居（蟹）給截取了。

“佐為？！”

“你當真這麼考慮過？”藤原佐為只覺不可思議。

進藤光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是啊，當時之所以懷著孩子跑到了中國，就想著生下來也不要告訴塔矢來著。”

佐為哭笑不得，“那你怎麼想到了伊角？”

進藤光說，“看起來他比較可靠嘛……而且我還電話問了他的意見……那個孩子生下來後能不能找他……”

後面的話在藤原佐為嚴厲的眼神下消音了。

“好吧，我不就是這麼想想麼……”

藤原佐為挑眉，“就沒實施過？”

進藤光吐舌頭，“我話才說了一半啊，提到自己懷孕了啥的，他就很嚴肅地，對，就是你現在這副樣子跟我講，要麼我打電話給塔矢，要麼他來打──”

藤原佐為：“……接著說！”

進藤光愁眉苦臉，“我就問了，有啥區別麼？”

“然後？”

“他就重覆強調了一下上面的話啊，後來我才反應過來，原來後面那個‘打’是真打啊……”

藤原佐為：“啊？”

進藤光垂頭，“我就說我才不打電話呢，他二話不說跑到棋院把塔矢按著打了一頓……說他沒有男人的擔當。”

藤原佐為：“………………”

要不是情況不對，他能笑出來的好麼！

但是進藤光未婚先孕的事怎麼聽他怎麼一肚子的氣。

這種不成器的女兒被未過門的女婿給先上車後補票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而這種女婿明明就應該被打（死）啊！

藤原佐為咬了咬牙，“那個──”他一指屏幕，“那個人在邀戰。”

進藤光瞟了一眼屏幕，上面是一縮寫Tokyo A-H，她沒多想，點了拒絕，“我肚子好餓，我要去吃午飯了。”

藤原佐為不作聲地看著她。

她立馬投降，“好吧好吧，就再下一盤好了。”

那個ID堅持不懈，又跳出來邀約，這次她點了接受。

“不過佐為，現在你啊，也不要對網絡上的玩家有太大期待哦，誰知道對面是不是小學生來著，嗯──”

她一邊嘀咕，一邊按照他的指示，在虛擬的棋盤上輪番下子。

伊角收拾好手提，也過來看。

進藤光對網絡圍棋就沒抱過太大期望，也沒再指手畫腳。

這種對手她見得多了，也就是分分鍾解決的貨，說不定到中盤就會被佐為給嚇哭的吧。

啊──

好無聊啊。

進藤光打了一個呵欠，扭頭看了看在床上乖乖地玩著拼圖的靜真，聽到佐為驚訝地“咦──”了一聲，這才回頭問，“怎麼了？”

佐為不說話。

進藤光隨意往屏幕上一瞟。

登時定住了。

這個東京A-H難道？！！

“好，我也要看看，如今的你，到了怎樣的地步，”佐為再次出聲時，聲音裏已有難掩興奮的鬥志，“是否真如我所說，已經化成巨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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